會呼吸的痛

請配合以下歌曲一起服用：

「呼、哈……」終於站在這裡了，我們約定好的目標——武道館。

音樂結束之時，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妳。

看著台下不斷高呼安可的觀眾，沸騰的情緒在妳的身影闖入腦海的那一瞬間冷卻下來。

閉上眼、深呼吸，試圖讓心底的疼痛舒緩，撐過最後一首安可曲。

「天啊、人怎麼還那麼多……」演唱會都已經結束一個多小時了，怎麼還有那麼多人在埋伏呢？

「怎麼辦……」每當這種時候就會特別想妳，想妳嘴角上揚、那令人放心的弧度，想妳小而溫暖、有力的手，

想妳自信地拉著缺乏勇氣的我、帶我突破只有我一個人的話絕對無法度過的關卡的樣子

。

「妳到底在哪呢……」我對著雙手哈出了一口熱氣，唇邊流洩出這個已盤據我心頭多年的問題。

最初只敢在心底默默地想著，『妳到底去哪了呢？』

隨著時間流逝，這句話在我心中橫衝直撞，找不到出口。

無處發洩之下，養成了一想到這個問題，便脫口而出的習慣。

「是呢，妳離開之後，我喃喃自語的次數也增加了呢……」

我苦澀的笑了笑，是在騙自己吧？假裝跟妳說話、假裝妳還在身邊。

我蹲下身，靠著後門邊的牆角，一邊想著妳一邊等待歌迷們的離去。

「呼哈～呃？！」天啊，我怎麼蹲在這裡睡著了呢？現在幾點了？

拿出手機確認時間，嗚哇，已經凌晨兩點了啊……外面應該都沒人了吧？

我想站起身，但是卻沒辦法很順利的站直。

唔，真的是老了啊，腳好麻、腰好痠……好不容易像老人一樣站好，

揹起一旁的伊莉莎白，踏上夜色深沉的歸途。

對了，說到伊莉莎白，我的經紀人一直問我要不要換呢，從高中用到現在也十年了。

雖然說我現在有能力可以換更好的樂器，但就是……不想換呢，

伊莉莎白也老了，有些音已經無法好好地彈奏出來，拿去修了好幾次也沒辦法修好。

真是辛苦她了，陪了我十年…今天的這場演唱會是最後了，

揹著她工作是最後一次了，之後就讓她好好的休息吧。

回到家洗完澡之後，邊擦頭邊泡了熱巧克力給自己。

我捧著杯子，窩到了客廳的沙發上，凝視著從黑色液面裊裊而上的煙，心不由得又揪了一下。

「唔……」單手摀住胸口，今天是怎麼了呢？

妳還在的時候，每次都是妳泡給我喝的呢。

妳總是帶著和煦的笑容，用溫柔的聲音喚我，然後遞上熱巧克力。

如此模樣的妳，除了我之外的人都不曾見過，只有我能看到。

倏地，一顆晶瑩剔透的水珠落入了深黑色的液體之中。

「啊……」討厭，我怎麼哭了呢？明明已經很習慣這樣獨自一人思念妳了……

果然是因為今晚的演唱會嗎？

「妳到底在哪呢……」對著空蕩蕩的房間，我又無意識地提出了這已問過無數次、卻不會有人回答的問題。

妳好嗎？我常常在心裡想著。

從妳離去之後，我努力地在地下樂團打拼，股起勇氣參加各種演出、比賽。

幾經波折之下，終於在幾年前被唱片公司相中，以歌手的身分出道。

嗯？妳問伊莉莎白嗎？

還是有在彈的啊，剛剛演唱會不是帶著她上場了嗎？

只是不像在樂團的時候彈的那麼多，不過我的曲子裡有貝斯的部分都是我自己配的哦。

妳有看到我嗎？我站上去了哦，武道館的舞台。

站上去的一瞬間是興奮的，因為我完成了我們的約定；

但一想到妳不在，心就又像是被一隻看不到的手捏住一般地縮了起來。

妳有看到我嗎？在表演的時候我不斷地想著，

我達成約定了哦，我沒有忘記哦，

這幾年來，我都一直一直一直為此而努力哦。

妳有看到我嗎？

我過得很好，所以不用擔心我。

妳呢？妳過得好嗎？

雖然得不到妳的消息，雖然不知道妳是否接收的到、是否想知道我的狀況，

我還是透過媒體，盡力把我的生活傳遞出去，希望妳能看到，希望妳不要擔心我。

想做什麼事就去做吧，不要再被束縛在我身邊了，

我過得很好，沒有妳我也是很好的。

所以別擔心，別擔心。

吶，還記得高中第一次學園祭嗎？上台前我真的好緊張、好緊張，

多虧了妳那亂七八糟、胡言亂語的成員介紹台詞，幫我撫平了連自己都沒辦法控制的情緒。

可是我卻出拳打了妳呢，

當時只覺得妳又在亂來了，想都沒想就順手給妳一拳。

在妳走了以後，我回想這件事無數次，

仔細檢視從記憶深處拉回來的畫面，我才發現，我忽略了多麼重要的東西。

在妳被我打了之後，大家笑了、我也笑了之後，妳確認我已經情緒舒緩之後，

才溫柔的笑了。

印象中有句話是這麼說的，「失去了才知道珍惜」。

這句話活生生的印證在我身上呢，失去妳之後，我才發覺妳對我來說是多麼的重要。

一直以為自己是了解妳的，憑著我們近十年的交情。

從我們相識以來，妳一直都待在我身邊。

在我的身前，替我阻擋所有不好的；牽著我的手，帶我跨過我害怕的事物。

不過妳真的是很愛對我開玩笑呢，明明知道我最怕那些恐怖的東西還硬要嚇我。

現在回想起來，那應該跟男生對喜歡的女生惡作劇的心態是一樣的吧？

啊，我怎麼沒有盡早發現呢？每次一想到這件事，疼痛就會從心流竄到全身。

在妳吃和的醋那時，我就應該要察覺的。

當時我只顧著偷偷開心，對於第一次不同班這件事，原來不只我一人會寂寞。

在妳離去之後，很多從前沒有看清的地方都逐漸的明白了。

為什麼妳會如此溫柔的對待我，為什麼妳會一直在我身旁守著我，

因為妳一直都在，我就把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。

對於明天，高中的我沒有多想，天真的認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，不會有任何改變。

妳總是揚著燦爛的微笑，精神飽滿的領著大家、領著我，雖然很粗神經、常常忘東忘西，

雖然我常常念妳、常常要幫妳考前惡補，雖然看起來都是我在照顧妳……

但其實妳才是那個賦予我勇氣前進的人呢。

妳離去之後，有好一陣子我都無法向前邁進任何一步。

我知道大家都很擔心我，可是一想到妳不在，我就什麼事都沒辦法做，

只想深深的沉入哀傷之中，只想沉溺在有妳的回憶之中。

在不斷不斷回憶的那些日子，想著妳的笑容、想著妳的言行、想著妳的一舉一動，

我忽然間明白了妳對我的感情。

而我自己胸中那塊搞不清楚是什麼的情緒，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妳在意到沒辦法往前走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。

我喜歡妳。

是的，我喜歡妳。

吶，我喜歡妳唷，有聽到嗎？

妳知道的話一定會得意地抓著頭、笑得闔不攏嘴吧？想像著妳的樣子，我輕聲笑了出來。

現在的妳是什麼樣子呢？有沒有長高？笑容依舊燦爛嗎？

妳是否……偶、偶爾也會想起我呢？

在我腦海中，妳的模樣依舊那麼陽光、充滿朝氣，印象裡從沒看過妳垂頭喪氣的樣子，

想像不出妳軟弱時會是什麼樣。

在我看不見的時候，妳都獨自一人偷偷的煩惱吧？

希望我能察覺妳的感情、又祈求我不要發現，然後還要裝作平常沒事的樣子來面對大家，不讓大家擔心。

一想到妳會這樣，心就像被針狠狠扎到，痛得令我無法呼吸。

妳總是在前面溫柔的引導我，我一直都沒想過妳也會有需要依賴的時候。

為什麼不多依賴我一點呢？為什麼連在我面前的偽裝都那麼完美呢？

為什麼我沒有發現呢？我們、明明是青梅竹馬不是嗎……

妳怎麼可以不告訴我、不依賴我；我怎麼會沒有發現呢……

想到這裡，我不禁淚如雨下。

啊啊，我以為我不會再哭得這麼慘了呢。

從那段沉浸在回憶的日子裡站起來後、決定要朝著我們的夢想往前邁進之後，

就再也沒有如此哭過了。

並非不想妳了、也並非不痛了，

我只是意識到我唯一能為妳做的事，就是實現我們的夢想。

我還是常常想起妳。

我曾經以為我可以將對妳的思念全部寄託在工作上。

我不想忘了妳，卻也不想被這股情緒攫住。

兩種意念的拉扯之下，最終還是我妥協，妳獲勝了。

我漸漸地學會下意識地想妳，將妳帶在心上，

用呼吸思念妳，讓我們之間的過往在血液中滾動，給我力量；

而想念妳所帶來的疼痛，提醒我還活著。

吶，妳知道嗎？

我心底一直有個妳的位子哦。

雖然不知道我們是否還能相遇，可是我想我這輩子就是這樣了吧。

愛上妳之後，就很難再愛上別人了。

妳的一舉一動、一毫一髮、一顰一笑，在我腦海中都鮮明如昔。

可以的話，我好想再抱抱妳……唔，這樣好像太奢侈了？

那改成牽著妳可以吧？

換我牽著妳往前走了，一直以來都是妳帶著我，如果有下次的話，就讓我牽著妳的手吧。

我們的夢想完成了呢，接下來我該要往哪去呢？

嘛，這些都以後再說吧，我現在只想好好睡個覺…難得明天放假，我要好好休息……

啊，得去跟經紀人說一聲才行呢，說要退出的事情……

反正跟妳的約定已經達成，我在這個地方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了……

至於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吧……

希望今晚能夠有個好夢，能夠夢到妳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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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天——

「嗚，好亮……」我抬起手臂遮住眼睛。早上的太陽發威，照得滿室明亮。

我竟然在沙發上睡著了…姿勢不良、腰好痠……

我翻了個身，調整好姿勢，打算繼續進入夢鄉。

忽然間，感覺到身旁有道黑影遮住了陽光。

「澪……」

聽到這個聲音，我心頭一震。

不會吧？我還在夢裡嗎？我出現幻聽了嗎？

這一定又是騙人的吧？這樣的場景我不知道已經夢過多少次了——

「澪。」聲音又接近了些。

我窩在沙發裡，面向著椅背，緊緊地抱住毛毯，僵直了背脊，動也不敢動，

我怕這只是一場夢，只要我動了就會消失……

「澪。」伴隨著聲音一起到達的，是那熟悉的體溫，停留在我的頭上。

我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，是妳、真的是妳……

妳將我的身體扳正，讓我直視妳的眼。

妳用手溫柔的拭去我的淚，我無法克制自己地撲進妳的懷裡。

「律…？」我顫抖著、嗚咽著喚出那個從妳離開之後不敢再說出口的名字，「真的是妳嗎…？我不是在作夢吧？」

妳緊緊地抱著我，「不是夢，我真的在這。」

我用盡所有力氣地抓著妳的衣服，就怕妳會從我手中消失，「真的不是夢嗎…？如果是真的的話，要我下一秒就從人間蒸發我也——」

妳忽然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，將我往後推開。

「澪，冷靜一點，好好看清楚，真的是我啊。」

我抬起淚眼，第一次好好的正眼看著妳。

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，觸碰妳的臉頰。

手上傳來溫暖、柔軟的觸感，沒錯，那就是妳臉頰的感覺。

妳溫柔地直視著我，那雙褐色的瞳孔裡依舊閃爍著自信、堅決，還有…疼惜，就如同從前一般。

我不安的咬著下唇，考慮著該不該開口問妳那些堆積在我心中的疑問。

「澪？」

「妳…去哪了呢？為什麼要離開都不說一聲就走……」

妳的臉上泛起了哀傷的微笑，令我呼吸一窒。

「那時候，我爸他…過世了。」

一聽到這個消息，我震驚的說不出話來。

「澪也知道，我爸是建築師吧？他出差去工地巡察的時候，不慎從鷹架上摔下來……我們接到消息之後就趕緊去處理後事。結果無意間發現鷹架偷工減料，品質有問題，我們就跟那間公司槓上，打了好幾年的官司，最近才終於勝訴。」

「然後我媽，在打官司的期間，承受不住失去我爸的打擊，病倒了…連帶著精神狀況也不是很穩定，一直到事情結束之後才稍有起色。」


我再次心疼地撫上妳的臉，這些，妳都獨自一人吞了下來吧？手指滑過妳略微消瘦的臉頰，

「為什麼不告訴我呢？」

妳的眼神開始閃躲，「呃、這個、那個……」

我強勢的抓住妳的肩膀，逼迫妳看著我的眼。

妳撇開頭，小小聲說：「……因為不想讓澪擔心。」

正當我心疼地要將她擁入懷中時，

「而且…也想測試一下，自己在澪的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。」

我愣住。

「那時、我真的好不安，我拼命祈求澪不要發現，但又希望澪能察覺……」

啊啊，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呢。

「所以、我就逃走了——」

我一把將妳抱在懷裡。

「律，我喜歡妳哦。」

「……我知道啊。」

『咦欸？！妳為什麼知道？！』我驚訝的看著懷中的妳。

「在知道寫〈冬之日〉的是澪之後就知道了哦。」

「那妳為什麼還……」

「因為，在那之後澪一點表示都沒有啊，我以為我會錯意了，所以才會在那邊糾結……」

「那妳後來怎麼確認我喜歡妳呢？」

妳忽然深呼吸了一口氣，把頭靠在我的肩上。

「……澪後來的那些歌詞寫的那麼明顯，我怎麼可能不知道……」

咦？原來妳有注意到啊？

不過話說回來，聲音語氣怎麼聽起來跟平常不太一樣？

……不會是害羞了吧？




「話說回來，妳怎麼知道我在這？」

「哦，是伯母告訴我的啊。」

「那妳怎麼進來的？該不會跟小時候一樣爬窗吧？」

「才不是咧，澪的習慣沒變不是嗎？備用鑰匙都放在門口的盆栽底下啊。」

唔、這傢伙…還記得呢。

「這個習慣很危險，以後小澪澪家的備用鑰匙就交給小律大人保——」

「律。」我打斷了妳的話，認真地對上妳的眼。

「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躲在律的背後了，也會好好的注視、了解律，我要和律一起並肩、不對、這次換我帶著妳往前，所、所以——」

唇上突然多了一道柔軟的觸感，沒說出的話語全都被妳吞下。

雖然這是我們的初吻，但卻像是已吻過無數次般契合。

一吻已畢，我雙頰微紅的看著妳。

「澪，」妳深情款款地看著我，「我們在一起吧。」

我呆呆的看著妳，「妳說什麼？」

妳沒好氣的笑了笑，「我說，我們在一起吧。」

我的眼淚再次滑落，令妳慌了手腳。

「欸？怎麼又哭了？不想的話沒關係啊，我不會勉強妳的……」

妳手忙腳亂的替我拭去淚珠，轉身想抽張面紙給我。

我從背後攔腰抱住妳，將臉埋在妳的背上，「好。」

妳的動作瞬間僵住，我微微笑著再說了一次：「好。」

妳拉開我環在妳腰際的手，迅速轉身將我抱住。

「之前自私、任性的跑走真是對不起。我不會再離開澪了，永遠——」

這次換我將妳未說完的話堵住。

『我絕對不會再讓妳走了，絕對。』